《想见你》里的台南,究竟是座什么气质的城市
在台南我才有午睡的习惯,我总在这间房瘫了个大字型午睡,吹着电风扇。
台南是个让我能很放松的地方
大约黄昏,才在风铃声中醒来,在蔺草香中恍惚,颈后微微着出些汗,微风吹过,趴在地板上懒得起来,想着晚上该吃些什么。
这是一间老屋民宿的二楼,大多数时候没有其他客人,一整栋都像我家一样;住几次跟主人也熟了,变得像看家一样;我现在回台湾已经很少待在台北了,都在台南,在这宅邸里可以静静的看书,弹琴,写作业;小巷子,偶尔一台摩托车驶过去。
老屋的铁花窗很特别,是五线谱和音符,原来最早的主人是开铁工厂的,他买了这块地建了自己家,这栋房子的许多小细节,都留有建造者的奇思妙想
这是台南典型的家庭住宅;台南人喜欢在城里买地盖属于自己的房子。《想见你》的重要场景:”32唱片行”,就是台南的传统老街屋
在传统台南人的观念里:”成家立业”的”成家”指的除了是结婚生孩子,还有一层意思:建起自家房子;闽南语称”建房”为”起厝”;这栋房就是你的”起家厝”;即使以后飞黄腾达,也很少人把这栋卖了,那会被视为忘本。
台南的灵魂在那些弯弯曲曲如迷宫小巷里;时代不同,风格也不同;住了一家子人,一代传一代。台南人不以房子旧为耻,”旧”正代表了他们家有多少底蕴。
到底”破”与”旧”是两回事,房子可以旧,但是要打扫得干净;再怎么样,也要在墙垣壁上搞些花花草草,彰显主人的态度;”花草”也隐约着代表,主人有闲情养花弄草;台南人用生活态度告诉你,老旧也可以很美好
台南人貌似很喜欢养大型蕨类
注意他们身后的铁花窗;“铁花窗”也是台南老房的有趣細節,尽管要防盗,也要与众不同
所以,台北人与台南人对”豪宅”的概念也不同;台北人的豪宅是高级公寓大楼,比如连战、小S等人住的帝宝:
闪闪发光的帝宝
但对老派台南富人来说,他们万不想让人踩在脚下;他们概念里的豪宅,是在市区买块地,然后请知名建筑师来设计房子,类似这样:
侧面外墙,是鹅卵石拼贴
“有钱”是台南人的标志性符号
做为台湾最早开发的城市”府城”,世家望族不少,累积起来的隐藏财富,谁也说不清;就如同那些雕了花的街屋门面房,外人不走进去,永远不知里面有多深,有几进几座天井
台南人有钱又低调,一派传统士绅的气质;相对来说,北部的有钱,是中产阶级的有钱;而台南的有钱,是累积好几代,满是文化底蕴,见过世面后那种淡定的有钱。
典型的一条小巷子,台南中西区天后里;大天后宫前广场两侧的这些老房子,是台湾繳稅最高的几条街道之一,藏着台湾最有钱的一帮家族及他们的后代。
这座城市,永远就是那么地从容不迫;在台南生活一久,很容易感染到那种不急不徐
台南年均温在20度以上;如果是个炎热的下午,我会去全美戏院躲着,电影上在放什么已经无所谓了,观众经常也不一定在乎看电影,就是找个凉快的地方坐着打发时间
这是间最能让我身心放松的电影院,观影时传来鸡排卤味的香味是常有的事,周遭有人聊天剧透也不用太以为意,小朋友跑来跑去进进出出也是常见风景;我经常中午买盒饭和珍奶进场,一边看一边吃,看完一部中间出来休息下,再买杯饮料继续回去看下一场。140元的票价连看两场,随便找位,爱坐多久就坐多久。
全美戏院是台湾仅存还用人工手绘电影广告牌的戏院;在全美戏院对面的骑楼,无时无刻都能看到颜振发老师傅盯着海报在作画;即使他已登上国际媒体的报导,他仍然拿着小张海报,几桶油漆在做画;48年,一生画过数千部电影,名字从未出现在工作人员名单上,也从不在作品上签名,就是日复一日工作。
台南人的从容淡定,似乎反应在一生只做好一件事上;台南有很多老行当,传承了好几代,老板一辈子就守着那块小小的角落,坚持着那不合时宜的手艺,按照自己的个性,照着自己的节奏过日子,做好每天该做的事。
既有很多老行当,也有很多老公司,老企业社;我说”老”,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把公司当百年企业来做,而是一种强烈直观的老:老板很老,业务员很老,女秘书很老,办公室很老旧(通常就是个门面房),就连客户都很老;几十年就这么做下来了,也没有什么改变,如同打发时间般继续将公司开着,就如老年俱乐部般办公室充满着慈祥的氛围,但你永远不知道他们赚了多少钱。
类似这様的
不知是老人们靠着老公司赚钱,还是老公司在照顾老人们的余生。
有这么一个台南老头,他公司里,现在所有的业务资料都还用纸本,分门别类放在大铁柜里,没有电腦 ,整间公司里最尖端的通讯设备大概就是那台传真机,当然啦!这也不妨碍这群老人经常用手机发中老年表情包。
我问那老板「啊怎么不用电腦,比较有效率啊!」那老头白了我一眼「我才不要让大数据抓到!」
在台南小吃店家众多的国华街,有这么一位陈老头,每天中午都能见他在人潮汹涌的街上,安静地顾着自己的绿色摊车,我很喜欢他做的甜竽粿和麻糬(糯米团/栥粑);他家不住附近,每天,他从五公里外的家,一路推,走走停停,延路卖,在市场这待三个小时后再推着车延路卖回家,每天来回十公里,来来回回就这么五十年。
台南有那么多三五十年的小吃店,八十年的冰店,一百年的冬瓜茶;家传好几代人也从没想过扩大经营;坚持着老口味,卖固定的量,固定的短短几小时,从不看观光客脸色,继续做自己,只为附近居民的生活服务。
每位台南人口袋里都有那么一份”美食清单”,他从有记忆以来就在同间店吃同个食物,他的爸爸也是从小就在那里吃;说到这间店,他可能会从他的爷爷开始说起;台南的小吃店,是技艺的传承也是情感的承载。
即使一条街上有好几家做同样小吃的摊子,口味也都是各自不同,炉火纯青,各有簇拥者,在台南,你很能体会,所谓”匠人精神”并没啥好浪漫,只不过就是做得不好就没生意,没生意就会饿死,努力做出好东西养活自己养活一家,就那么简单而已。
在台湾,有一种味道叫”台南甜”
“台南人的红血球是不是糖组成的?”这是台湾有名的地图砲;在台南吃东西,好像无所不甜,食物烹调到最后,一定要放那么一杓糖才算圆满
“鳝鱼意面”是台南小吃的首选代表;在台南,每家鳝鱼意面的做法略有不同,但讲究的是大火爆炒与熟度,从切鳝鱼、抓料、大火快炒、面身吸收汤汁,分秒必争,都考验着老板的老练程度。
鳝鱼意面
十足镬气炒出的爽脆口感,配料与酱汁的绝妙交织,以及每家老店对”甜”的拿捏,鳝鱼意面是外出台南子弟的乡愁;过去台南台北有飞机航线时,父亲临上飞机前都要买鳝鱼意面,带给从台南嫁到台北的母亲;带回到家时,还留着故乡台南甜的余温。
台南人为什么爱吃甜?众说纷纭,大概离不开两个原因:南部糖厂林立,其二:在过去”甜”是贵气的象征,即使现在大众都能吃到了;食物偏甜也暗喻了台南的富有底蕴。
一年有三百个晴天的南方城市,”吃冰”也是一种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
传统的八宝冰红豆冰杏仁冰....还有这几年流行起来的芒果冰草莓冰;冰品店竞争激烈,不断在推陈出新
台南也是全台湾手摇茶饮店竞争最激烈的城市,一条百来米的街上,可能就四五间茶店;你能想到现在的各种喝法口味,基本在台南都已经被玩过一次;在这座对味觉要求严苛的城市,只能不断在口味上推陈出新,不然马上就会被淘汰。
台南人的个性非你想象的那种热情,反而有些腼腆的友善;他们喜欢向人介绍台南的点点滴滴,如沐春风,但又无所谓你喜不喜欢台南,反正台南就在那里;有些固执,有几分守旧。
都说台南人”厚礼数”,这座传统城市的人们,他们的人际关系是由一系列无法言说的礼俗交织而成。
比如说,你到台南人家里做客,一定要带礼物,否则就是失礼;但相对的,临走前,他们一定从家里翻出更贵重的厚礼回赠。
又比如说台湾人的婚庆习俗是以台南为准各地做简化;台南人娶嫁至今仍保留源自周代的「六礼」,即纳采、问名、纳吉、纳征、请期、亲迎等六种过程仪式;男方要准备许多,但女方陪嫁品会更多
西门路婚庆街,台南娶嫁重仪式感;繁复的赠礼与回礼,在这都能找到
传统嫁妆中甚至还要有一对6-8两不等的金棺材,意味着「连女儿的棺材钱都准备好,不麻烦夫家」,但实则蕴含着一种温情,代表一旦女婿未来要创业等,这也是娘家给的「棺材本」。
传统台南人的信念:做人姿态要优雅;总之,去台南做客,一定款待得你舒舒服服,看似繁文缛节的礼俗,却不沉重,那是让人感到温暖的日常生活仪式感。
即使结束营业,也要感谢大家,那是老台南人的日常教养
台南也是座众神之城
我经常在零晨半梦半醒之间,听到击鼓声,一阵接一阵;接着开始诵经,如梦似幻般,在鞭炮声中又睡了过去
台南三步一小祠,五步一大庙;一条街上,街头一座庙,街中一座,街尾又一座,一年到头都在办庙会,终年都笼罩在香火气中,那是台南日常生活的一部份。
历代官府和移民,带来了各自的神明:妈祖、玄天上帝、府城隍爷、东岳大帝、武圣关帝、观音佛祖、保生大帝、太子爷、代天巡狩王公爷、广泽尊王、风神........保佑着各自的信徒
每位神明,都有自己守护的”境”,大多是几个街区;在特定的日子,神明要巡视祂的境,浩浩荡荡,敲锣打鼓唢吶齐吹,沿街信徒设案祭拜;而此同时,邻境的神明也会一同来助阵,以示友好;有时遶境过基督教堂前,里面在做礼拜,神明还会下旨声音放小点。
台南人一生似乎都离不开庙,不仅是求问各种功能的神明;百年庙埕前一定也聚集着小吃店;庙宇也藏有传统艺术工法的精华,各个时代的雕刻、彩绘、匾联,默默地诉说府城的历史。
导演李安的高中时光在台南度过,他经常跑到全美戏院看电影;他说起台南:“我对世界的眼光,是在台南养成的;我的纪律,道德标准,行为准则,基本上是台南给我的....”
台南的关键词是"相逢",她配得上如此温暖的形容
如果你在五月来到台南,望向窗外,晴朗的蓝天下就是火红红,烧开来的凤凰花;骑着自行车,随着初夏微风穿过老巷;在庙前的大榕树下捧着八宝冰,风铃叮当摇曳;
你总会想到台湾作家叶石涛的那句话
“台南是一个适合人们做梦、干活、恋爱、结婚、悠然过活的地方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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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只能靠各位老板打赏过活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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